01
“左权同志牺牲了。”
1942年5月25日，这行字出现在延安中央军委的电报纸上时，那种沉重感，压得发报员的手都在抖。
太行山十字岭，日军的炮火把山头梨了一遍又一遍。就在掩护总部突围的最后一刻，一块罪恶的弹片击中了左权。
这位八路军的副参谋长，倒在了十字岭的血泊中，年仅37岁。
消息传到已经突围出来的彭德怀耳中，这位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硬汉，在那一刻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。他站在山梁上，望着十字岭的方向，久久没有说话，只有拳头攥得死紧，指甲都嵌进了肉里。
三天，整整三天，彭德怀没吃下一口饭。
他是真疼啊。
要知道，左权不仅仅是副参谋长，他是彭德怀眼里的“无价之宝”。两人搭档这么多年，彭德怀脾气火爆，动不动就拍桌子，只有左权能受得了他，不仅受得了，还能在他发火的时候，把那一堆乱麻一样的军务理得井井有条。
左权一走，八路军前方指挥部（简称“野司”）的天，塌了一半。
但战争不会因为英雄的陨落而停止，日军的残酷扫荡还在继续，几万部队等着指挥，无数的情报等着汇总。彭德怀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，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副参谋长座位，他知道，他必须得找个人来填这个坑。
可是，谁能填得上左权的坑？这可不是随便拉个师长旅长就能干的活儿。彭德怀要找的，是一个能统筹全局、能决胜千里，还得能跟他这个“彭大炮”尿到一个壶里的人。
他拿起了笔，给延安的毛主席发去了一封急电。
02
这封电报写得非常恳切，甚至透着一丝焦急。
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：彭德怀不仅是八路军副总司令，还代理着北方局书记。党务、军务、政务，三副担子一肩挑。左权在的时候，军务这块大石头基本不用彭德怀操心，现在左权没了，所有的压力瞬间全部压在了彭德怀一个人身上。
他在电报里跟中央说，自己兼职太多，“能力固不胜任，精力亦难持久”。如果不赶紧派人来，恐怕领导工作会脱节，会出大乱子。
这话说得很重，但也确实是实情。
彭德怀在电报里，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。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名字，分量极重——林彪。
这可真不是彭德怀异想天开。
当时的林彪，恰好就在延安。1938年林彪被晋绥军误伤后，去了苏联治病，1942年初刚回国。这时候的林彪，虽然人就在毛主席身边待着，但并没有具体上前线指挥部队。
在彭德怀看来，林彪那是打仗的鬼才。
红军时期，林彪是一军团长，彭德怀是三军团长，两人是红军的两扇大门。虽说两人性格不太一样，林彪阴沉内敛，彭德怀刚烈如火，但在军事指挥上，那都是顶尖的高手。
如果林彪能来太行山，给他彭德怀当参谋长，这一文一武，那太行山的鬼子可就得倒血霉了。这算盘打得是震天响。
但是，毛主席那边回绝得很干脆，理由只有四个字：“林病仍重”。
这四个字，给这事儿画上了句号。
其实咱们回头看，林彪那时候的身体确实是个大问题。那颗子弹伤到了神经，林彪怕风、怕光、怕水，连马都骑不了，怎么过封锁线？怎么在太行山爬冰卧雪？
再者说，毛主席把林彪留在延安，那也是有战略考量的。作为战略预备队使用的帅才，哪能轻易放到局部战场上去消耗？更何况，一山不容二虎，这两个个性极强的统帅放在一个指挥部里，能不能磨合好，也是个未知数。
03
林彪这张牌，彭德怀没打成。
但他并没有放弃，紧接着又提出了第二个人选。这个人，如果论当参谋长，那绝对是全军的“祖师爷”，没人比他更专业。
谁？叶剑英。
人称“叶参座”。
在长征路上，红三军团最困难的时候，叶剑英就给彭德怀当过参谋长。那是真正的高级知识分子，有谋略、有度量，大事不糊涂，小事不计较。
彭德怀对叶剑英的评价极高，两人当年的合作也非常愉快。要是叶剑英能来，彭德怀这边的压力立马就能卸掉一大半。
但他这次又碰了壁。
为什么？因为叶剑英太重要了。
当时的叶剑英，身兼中共中央军委参谋长。他在延安，那是毛主席和朱老总的“大管家”，全军的作战计划、敌我态势分析、甚至是跟国民党那边的谈判联络，全得靠叶剑英一手操持。
把叶剑英放给彭德怀？那延安怎么办？
这就像是拿国家的总理去给一个省当省长，大材小用不说，中枢机构得瘫痪。毛主席的回电很委婉但也很坚决：叶离不开军委。
得，前两个最强人选，全泡汤了。
彭德怀这下是真急了。前线战事吃紧，每天都有战斗，每天都有伤亡，没个得力的参谋长，这仗怎么打？
就在彭德怀一筹莫展的时候，中央给出了第三个方案。
当彭德怀看到电报上那个名字的时候，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，甚至还拍了一下大腿：“对啊，怎么把他给忘了！”
04
这个被中央选中的人，就是滕代远。
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对这个名字不太熟悉，觉得跟林彪、彭德怀比起来，滕代远的名气好像没那么大。但你要是回到1942年，甚至回到1928年，你就知道这人的分量有多重了。
他可是彭德怀真正的“原配”搭档。
把时间拉回到1928年7月22日。湖南，平江。
那一天，彭德怀领导了著名的“平江起义”，创建了红五军。当时站在彭德怀身边，跟他并肩作战、担任红五军党代表的人，就是滕代远。
那时候，彭德怀是军长，滕代远是党代表（相当于政委）。
两人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，是一起在井冈山跟毛主席会师的。后来红五军扩编成红三军团，彭德怀是军团长，滕代远是政治委员。
可以说，在红军最艰难的初创时期，彭、滕二人就是焦不离孟、孟不离焦的铁搭档。
对于彭德怀那个“火药桶”脾气，滕代远是最了解的，也是最知道怎么给他“顺毛”的。
论军事才华，滕代远可能不如林彪那么耀眼；论参谋业务，可能不如叶剑英那么精深。但在当时那个节骨眼上，滕代远有一个别人比不了的优势：默契。
在战场上，主官和参谋长之间的信任，比什么都重要。彭德怀一个眼神，滕代远就知道他要干什么；彭德怀骂娘的时候，滕代远知道怎么去安抚底下人的情绪。
而且，滕代远当时资历足够老，镇得住场子。他那时候正在抗大（抗日军政大学）当副校长，级别上完全没问题。
中央提出让滕代远去接替左权，彭德怀是一百个满意，立马回电表示欢迎。
他甚至有点迫不及待，亲自给滕代远打电话，催他赶紧动身。那边滕代远还没把抗大的工作交接完，这边彭德怀已经派了管理科长专门去接人了。
05
1942年8月，滕代远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太行山涉县的八路军总部。
彭德怀听说老搭档来了，那是真高兴。一向不搞迎来送往、最烦客套的彭德怀，竟然破天荒地让司令部机关搞了一个欢迎会。
在那几间破旧的土屋里，彭德怀紧紧握着滕代远的手，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。
他对大家伙说：“滕参谋长是我的老伙计了，平江起义我们就如影随形。他来了，我这心里就踏实了！”
滕代远也很动情，看着老战友消瘦的脸庞，知道这段时间彭德怀撑得有多苦。他在会上也表了态：“我和彭总是老搭档，我了解他的脾气，他也知道我吃几碗干饭。我一定竭尽全力，协助彭总工作。”
事实证明，中央的这个决定是无比英明的。
滕代远上任后，迅速进入角色。他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，而是润物细无声地接过了左权留下的烂摊子。他负责情报、负责后勤、负责精兵简政，把八路军总部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特别是在情报工作上，滕代远那是下了一番大功夫的，这让彭德怀在随后的反扫荡作战中，总能料敌先机。
有了滕代远在后面坐镇，彭德怀又可以放开手脚，在前线指挥千军万马跟鬼子硬刚了。
那个夏天，太行山的风依然凛冽，但八路军总部的那盏灯，却因为滕代远的到来，重新变得稳定而明亮。
滕代远的墓碑上，没有什么豪言壮语，只有一行简单的生卒年。
你说这人该怎么评价？其实不需要太多评价。
从他决定奔赴太行山的那一刻起，他就不仅是去填补一个职位，更是去赴一场生死之约。晚年他病重时，还在念叨着当年的战事，那不过是他一辈子军旅生涯的缩影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