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年花掉23万多，就换回一句回家还是睡不着？
我盯着群里陈女士晒出的那张Excel表，机票、酒店、门票，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，合计23万8。底下点赞都快破千了，她却慢悠悠地打出这么一行字，后面还跟了个苦笑的表情。
心里头咯噔一下，这句话，我妈去年从欧洲回来，关上房门也偷偷跟我嘟囔过一模一样的。
陈女士退休第一年，意气风发，直奔九寨沟。结果呢？早上五点摸黑起床去排队，大巴车里塞满了和她一样的白头发，人推着人往前走，想拍张没陌生人的风景照，手机都得举过头顶。中午饿得发慌，点了碗凉粉，38块，她咬了一口，说牙先凉了，心也跟着凉了。那天她精选了九张图发朋友圈，配文山河壮丽，人间值得，点赞数蹭蹭往上涨，可她自己最清楚，回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翻包找降压药。
第二年，她学聪明了，报了个云南慢游团。听着是挺美的，可行程单拿到手一看，上午大理古城，下午苍山索道，这哪是慢游，就是换了个地方接着赶场子。有天半夜，她在大理的客栈里醒了，听着隔壁屋大爷的咳嗽声，忽然就想起自家阳台上那盆月季，算算日子，应该开第二茬花了。
就是那一刻，她第一次冒出了回家吧的念头。可转念一想，朋友圈还没发完，不甘心。就这么着，又忍了三年。
有些事，感觉骗不了人，数据也一样。中国旅游研究院刚发了个报告，说60岁以上的游客快占了三成，但这群人的旅行满意度掉得最厉害。细看原因，72%的人抱怨商业化太重，65%的人喊累，还有58%的人说旅行中没人能说上几句贴心话。陈女士这几条，可以说条条都中。
更让人心里发毛的，是北大发布的一条退休曲线研究：60后这批人，退休后平均只能玩3.6年就玩不动了，精力、兴趣都急剧下滑。这个时间，比他们的上一代人，少了整整一半。我们这一代刚退休的，身体还行，钱包也鼓，怎么心理上的续航能力，就直接给腰斩了呢？
其实道理也挖得出来。多巴胺这种带来短暂快乐的东西，对老年人刺激越来越弱；而真正提供安稳感的血清素，得靠长期的熟人社交来维持。旅游大巴上临时交换的微信名，车一到站，人一走散，谁还记得谁？孤独感当然会加倍反扑。
第五年，陈女士终于把那本盖满了章的护照锁进了抽屉里，转身在小区的空地上撒下了一把格桑花种子。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去浇水，顺便跟隔壁单元的老周头聊上两句，谁家的猫生了四只小崽，谁家的儿子又升职了。这些信息密度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琐事，却让她那几晚睡得特别踏实。
她后来在群里总结了一句：以前旅行是把自个儿往外扔，图个热闹；现在是把日子往回收，反而觉得心里满了。
我偷偷给她算了笔账，那23万8，要是不去追赶那些景点，而是换个活法，比如去大理租个带院子的小平房，足够舒舒服服住上三个月，再请个社区里的导游，教她学学白族刺绣，没准还能把自己的血压曲线给绣成一朵花。人家日本现在就这么干，鼓励退休老人在当地当义务解说员，带着游客重新发现家门口那座不起眼的小寺庙，这可比跑几千里地去看一个人造的仿古小镇有意思多了。
看完她的帖子，我默默把我爸妈下个月的西北大环线给退了票，换成了隔壁县城一个能钓鱼、能自己种菜的民宿，包吃住，住一周。我妈听完我坦白，没骂我，就是盯着我问了一句：那……能带咱家自己的电饭煲吗？
是啊，世界再大，好像也大不过一张能让你安稳睡着的床。也许当我们的脚，从那些密密麻麻的打卡列表里拔出来的时候，心，才算是真正落了地。